蟹蘸水

天下咸鱼入吾彀中矣

池震说陆离我看到你肩膀上的东西了

  陆离刚从充斥爆米花甜香的电影院空气中一脚踏出,听到这句话卡带了一瞬,这才又迈出另一只:“刚看完鬼片还没缓过来?”
  
  “那哪能啊,”池震笑眯眯伸手搭上他肩膀,拍了拍:“你肩上可都是爱与正义的力量——”
  
  “——美少女战士!”
  
  “......神经病。”
  
  
  
  
  
  陆离肩上放着一整座桦城。
  
  池震有时也会劝他,引经据典如“不敢为天下先”的道理讲过,粗糙不入流如“刑侦局队长又不是国家领导人,天塌下来用不着你撑”也说过,可任他慷慨激昂还是苦口婆心,嘴皮磨破好几层,陆离还是一副“我自岿然不动”的做派。
  
  池震认栽。
  
  毕竟明面上,他们之间从来都是西风压倒东风。
  
  而陆离是咬牙逞凶的凛冽西风。
  
  池震爱极了他这股狠劲儿,却也怕极了他这股劲头,他知道陆离心里有根弦,那根弦时时刻刻紧绷着,绷到极致,触手便能引出铮然之音。
  
  奈何这根名为正义的弦过刚易折,池震一直怕它某天突然断了,陆离没了这股精气神撑着,会一下子颓倒污泥里,挣不出来把自己溺死,没有别的办法,他只好把自己和那根弦结结实实拧在一起。
  
  破房拆不了就加固,人得知道灵活变通,而他得做拉住陆离的最后那只手。
  
  池震叹气叹出八百里。
  
  
  
  
  他想起那次醉酒。
  
  
  
  
  桦城夜风还未来得及被暑气引燃,扑面是温润的凉,车窗灌进清爽草木气,可惜此时此刻没人有心力嗅闻,是场隐蔽的浪费。刚办完一起棘手案件,两人无论精神还是体力都接近虚脱,怕回家打扰睡下的母亲,陆离握着方向盘,问池震:“你家在哪儿?”
  
  “啊?”
  
  “我是说你家在哪儿,”夜晚催人入眠,陆离的语气在狭小座驾内显得更加含混:“我困了。”
  
  池震一时没琢磨透话里意思,等他反应过来时差点被陆离这份理直气壮给气笑:“你还真不拿自己当外人——”
  
  “别说废话。”
  
  “我真是服了你了——诶诶诶左转哎祖宗!”
  
  拒绝了池震开车的提议,陆离一路疲劳驾驶,池震一路心惊胆战苦逼兮兮,安全到家时万分感谢老天保佑没在这场剧本上加个意外事故,不然他俩都得英年早逝。
  
  还是摊不上因公殉职的那种。
  
  池震习惯荒废这间屋子的大片区域,客房落灰睡不了人,他只好打落牙往肚里咽,请陆离屈尊下榻他的主卧,而当事人出乎意料的沉默,只点点头,大概是困极了没有说话。
  
  一切都看似正常,直到池震洗漱完回房。
  
  浓烈酒气在推门那刻凶猛扑向池震鼻腔,而罪魁祸首几分钟前喝水一样灌完了他刚开封没几天的珍藏烈酒,坐在床边看他,眼神清明异常。
  
  他说池震,你和男人做过吗?
  
  池震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  
  这邀约直白到近乎粗俗,等到池震理智回笼时才发觉自己正被陆离凶狠摁在床上啃咬,衬衫扣子崩的到处都是,有一颗还硌痛手肘。
  
  “哎哎哎打住!陆离!陆离你看看我你——”
  
  摁着他的醉鬼动作戛然而止,而他恰好对上陆离满脸的泪。
  
  他顿时卡壳:“......你,你别哭啊。”
  
  池震看到过很多人哭,他自己也哭,可像陆离这样的哭法他从来没见过。
  
  陆离哭起来毫无声息,只眼泪掉的很凶,整个眼眶红到几乎有些妖异的绮丽,月光星光并着落地灯暖光浸在他眼里,溅落细碎光斑,又随着沉默河流奔涌流淌。
  
  池震胸口落上一滴冰凉。
  
  而他听见陆离说:
  
  “很久没人抱我了,你抱抱我吧。”
  
  一场突如其来的荒唐情事又同样荒唐地戏剧性中止,屋内暧昧热度渐渐消退,只剩下池震搂住陆离消瘦脊背,一下一下地耐心安抚。
  
  谁都没说话,谁又都心知肚明。
  
  一滴眼泪能跋涉多远?
  
  池震想他不在的时候,或许它停在脸颊,新鲜的咸,来自陆离胸腔里咆哮的温热,或许在脖颈,与脉搏共振,又或许一路流到心口,已经凉透了,洇出一点湿痕,再蒸发不见。
  
  而那天池震反反复复只有一个念头。
  
  在陆离还未流泪时,吻上他的眼睛。
  
  
  
  
  
  
  午夜场鬼片不出意料的粗制滥造,暑夜,空气湿漉漉裹挟热气舔吻每寸裸露皮肤,左右无人,他们在这空气中像每对恋人一样牵手,散步和接吻,衬衫布料有未褪的奶油香甜,夜晚笼住贪睡的人,而他们仍然清醒。
  
  “陆离,我真看到你肩膀上有东西了。”
  
  池震搂住陆离,带着笑意的热气扑上他耳际:“我看到人民公仆肩上有整个桦城,还有桦城里形形色色的人。”
  
  “还有我。”他低声笑。
  
  “你肩上有我,心里也有我,我全都看见了,陆离。”
  
  而当事人只冷飕飕甩给他一句:“有病。”
  
  然后他们都笑了。
  
  
  
  而此刻池震无比笃定,他一定要拼尽全身力气与勇气,把陆离从从前的兵荒马乱中拉出来,从寒冷的万尺高空上扯下来,和他过俗透了,俗透了顶的生活。
  

  
 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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